气无力，眼中少神，但头脑尚算清楚。

“是，她嫁给了扬州刺史别审言，现在就该住在扬州。”

“教我书术的先生讲过，出京城外若不走官道，只进树林，行两天可到江南西道以北，我们大约就要到了。”

抵达扬州后，刘氏见他与当年的齐王妃如此相像，追忆往事，不禁落泪。别审言却不为所动，连连赶他们出去。

“姐姐留下惟一的儿子，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无辜被牵连了。你若是要去告诉齐王，你便就去，连我也一同带上。”

别审言向来对妻子敬重有加，既然刘氏这样讲了他也不能将这一干人全都锁拿进京，刘氏哭诉好一阵，他才勉强同意，不过他尚有疑虑，问道：“齐王没抓着怀镜，他能甘心吗？”

峪玄道：“他想要弄死的人是我。自打我生下来三天以后他就再没见过我了，待他至王府，便道书童是我。怀镜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跑腿的奴才，逃了也就逃了，齐王不会再追。”

别审言见他年纪尚小，探究世事倒还算清楚，于是道：“你以后若要在此处留下，须得改个名字。峪为谷，玄为黑，深沉太过。你日后还是作一品行端正者为好，以后你就以玉为名，也算时刻警示你勿要堕入泥淖。”

别审言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忽地一下站起来，“日后作怎样人物，其实跟名字并无太大关系，且当年父亲特意为我选的‘玄’字，请姨丈不要去除。”

别审言不禁称奇，道：“那你便叫作‘玄玉’好了，只是为避耳目，你须改作别姓，这样如何。”

从那日起，他便换了名字。

第二年，齐王有了新的正妃，她是右玉钤卫上将军嵇成善的嫡长女嵇氏。

二年后，齐王成了新的皇帝。又过了五年，皇帝的称号变作了“高帝”，天下又有了新的皇帝。

待再过了两年，新的皇帝又给他改了新的名字。

如今他靠着水槛，忆起这些更名换姓的往事，不禁发笑。

刚出生三日，还没取名，就被送走。后来名字还是父亲选了很久才择定的。不想以后又换了这么多名字，倒也无所谓，左右哪个都不是自己的。

他望着手里这把匕首，这是他刚学礼乐射御那年，父亲送给他的，本来有一银鞘，只是那年逃命时丢失。

他不禁想起当年金甲白袍的胜山王彦知节，他惟一肯认的父亲。

刘氏后来给别审言诞下二子一女，她也将两个儿子从了玄字取名。

别审言虽然认为他文采斐然，却始终与他极为疏离。名义上他是别氏长子，但一直颇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。不过他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顾刘氏，直至去年，刘氏病逝，世间与他生母刘皇后有关的人便自此全部消失了。

他想了想，母亲的容貌，实在忆不起来。

改过这么多名字，辗转过这么多道州县，过了这许多年，有时他竟怀疑，究竟哪个才是真的自己。

许就都不是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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