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人的脸是模糊的。

如此深夜，忽而来了这么个一身白装，人脸不清的人，论再有胆识，也不免恐惧。

更何况，府第禁卫森严，此人如何能闯得进来，之前无人来报，亦无人惊呼。

那人似也在看他。

玄渊向来不信鬼神，只是此时一惊非小，尚不知如何处置才好。

那人不再歌唱，仿佛正等着他先说话。

事已至此，若这人真是常理不能解的幻影，此时再呼救也是无用。何况他深夜到此，想必有话要说。

玄渊问道：“不知阁下何人，愿告知否？”

那人道：“不知阁下何人，愿告知否？”

他不禁皱眉，看来此人善仿人声，只因说话声音与自己全然相同。

他正思索如何是好，却见对方自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来。

那东西四面有刃，寒光闪闪，正是当年胜山王留给他的那把短匕首。

几乎出于本能，他上前去夺这匕首。

就在他即将抓住那人手腕一瞬，那人忽然道：“凤兮！”

这一瞬他看清了那人的脸。

那是他自己的脸。

他赶紧伸出手去，想要抓住这人，把他的脸皮撕下来，看看他究竟如何敢蒙着这副跟自己一样的皮。

他碰着那人的一瞬，那人消失不见。

窗外突然降下一道闪电，裂开天际一痕银亮的光。

片刻过后，雷声轰鸣。

他惊醒过来，发现自己伏案睡着，手中拿着那把匕首。

旁边闪过一个人影，他立即死死抓住，抬起匕首刺去。

怀镜给他吓得魂飞魄散，又遭他死死抓住，只能连连嚷叫，又没有手夺白刃的功夫，只能架着他手臂，过了一阵，才觉得他松开了，怀镜小心翼翼觑了玄渊一眼，二人都是惊疑未定。

玄渊朝地上一看，果然有一叠宣纸落地，晚风吹入，散落各处。

南柯一梦。

他见怀镜跌在尘埃，手腕已给自己捏出了乌青，心里略感愧疚，伸手去把怀镜扶了起来。

“噩梦。”

怀镜知道他偶尔犯这毛病，也并不觉奇怪，虽然怀镜大他二十几岁，却在心里仍将他当成主子，因此也并不责怪于他。

“我给你找些药去。”玄渊言罢便要出门，不意怀镜拦住了他。

“此前赵文奇在外求见，奴才让他回去了，想着该让主子知道，就进了屋却见主子睡着，不知是否应该叫醒，便在侧站立一会——”

“你怎么跟他说的？”

“主人已经睡下，请他改日再来。”

“你看他是怎样神色？”

怀镜微笑道：“跟您猜得一点不差，赵文奇眼珠子滴溜打转，双肩颤抖，是害怕得紧。”

“他若早知道害怕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。”

“若是他明天再来，奴才如何回答他好？”

玄渊笑道：“他必不敢再来了。他今夜到此，已经是提起了这辈子最大勇气，我又不见他，他心里就该知道自己马上是个什么下场，你说他还敢来么？”

怀镜嘿嘿一笑，旋即又问道：“明天去见霖亭丞相，是不是得寻个好理由啊？奴才怕皇帝怀疑。”

“放心。皇帝会请我去的。她明天一定会复我麟阁下行走之职，明日不是大朝，诏令……大约巳时到府吧。”

怀镜眼睛睁得大了些，虽然知道他平素善于推测别人心思，怀镜已是毫不奇怪，此时他竟将旨意下达时间预算得清清楚楚，怀镜暗自称奇。

“走吧，别瞪着眼珠了，在仿赵文奇呢？我去后院看看他们备了些什么药材，有没有能治你手腕淤青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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